2020年6月30日,陜西省紀委監委通報,省委統戰部副部長唐勇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而就在兩年前,唐勇還曾以陜西省略陽縣縣長的身份,出現在四川師范大學黨委原書記周介銘的違紀違法案卷中。
一個是四川省屬高校的一把手,一個是秦嶺南麓的山城主官,相隔近千里的兩人,為何在一個案件中同時出現?這與陜西商人鄧偉朝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只見魚餌不見鉤,笑納“忘年交”財物埋下禍根
出生于1956年的周介銘曾有過激情燃燒的歲月,他下過鄉,當過工人,還是高考制度恢復后的第一屆大學生。和同時代的其他人一樣,他心中曾充滿了為國家發展做貢獻的使命感和責任感。
無論在西南大學地理系求學,還是畢業后在蘭州商學院、西北民族學院任教,周介銘一直踏踏實實、勤懇認真。1984年,周介銘開始擔任四川師范大學行政職務,從地理系辦公室主任到系主任,再到學校教務處處長、副校長、校長,后任黨委書記,每一個崗位上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績。2003年走上川師大校長崗位時,他還是當年四川省屬本科高校中最年輕的校長。與此同時,周介銘的科研成就也令人矚目,他多次獲得國家和省級教學成果獎,還主持了不少重點基金項目,先后被評為教授、博士生導師,成為地理學領域的學術中堅。
成功帶來的驕傲,使周介銘漸漸放松了自我要求,內心悄然發生了變化。他錯誤地認為,在高校只要做好教學科研就算盡職盡責,政治理論學習和思想道德教育都可以敷衍了事。隨著權力增大、交往變廣,他收取的咨詢費、評審費等越來越多。“即使意識到有些費用收得越界,但他知錯不改,反而暗示自己這都是對其能力和付出的正當回報。”辦案人員介紹,到后來,民辦學校尋求支持遞來的顧問費他也會笑納,下屬同事送上紅包、禮品,他更是收得心安理得。
自我麻痹的周介銘在偏離正軌的路上漸行漸遠,開始接受老板的請托。2008年,周介銘經人介紹認識了陜西商人鄧偉朝。鄧偉朝的極力吹捧奉承,讓周介銘“感到很受用”,年齡相差近二十歲的兩人,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交”。分別的時候,鄧偉朝悄悄塞給周介銘一個紅包,他略作推托就收下了。
有了初次遞上的紅包,鄧偉朝很快便請托周介銘幫助一名高考成績不理想的學生——時任陜西省略陽縣縣長唐勇之子進入四川師范大學讀書。在周介銘的“指導”下,唐勇之子先是轉學到川師大對口的專升本院校四川城市職業技術學院就讀,再“曲線”進入川師大,幾年后又在周介銘的幫助下順利升為本校碩士研究生。
除了見面禮,2008年至2012年間,就唐勇之子上學一事,鄧偉朝先后3次累計送給周介銘17萬元。
收錢辦事成默契,為商人大開方便之門
周介銘在校長崗位上任職近11年,時間越長、職務影響越大,主動和他交往的“朋友”就越多,特別是企業老板。起初他出于朋友義氣,在能力范圍內為老板提供幫助,后來“看到支持關照的老板事業越來越發達,開好車、喝好酒,到處買房置地,就覺得自己付出和所得不成正比,心態日益失衡”。在這種心理驅使下,鄧偉朝請他幫忙解決生意上的問題時,周介銘沒有拒絕,理所當然地收受感謝費,金額也越來越大。
2009年10月,四川某市經濟開發區管委會與北京一公司簽訂了一座產業園的投資協議,但公司內部分歧導致資金出現問題,投資協議面臨解約。公司負責人找到鄧偉朝幫忙。鄧偉朝在一次飯局上向周介銘談起此事后不久,周介銘便給該市領導打招呼,該市經開區表示能在項目上予以照顧。待投資方資金問題解決后,項目得以繼續進行,周介銘也從鄧偉朝處得到了回報。2011年,鄧偉朝計劃與陜西某企業老板合作銷售某知名白酒,向周介銘了解有無途徑幫助他拿到經銷代理權,周介銘再次答應為鄧偉朝牽線搭橋。他通過相關領導從中協調,幫助鄧偉朝順利拿下該品牌白酒在陜西為期1年的經銷代理權,并獲得了比上一次更高的“報酬”。
黨的十八大之后,隨著反腐敗力度不斷加大,以往肆意用權的官員大都收斂收手,周介銘卻絲毫沒有停止之意。他暗暗為自己開脫:收送禮品禮金是中國社會人際交往的“組成部分”,不收不送反成另類,無法在“圈子”里混。事實上,與其說周介銘擔心不好在“圈子”里混,不如說他迷戀受人追捧的快感和權錢交易的收益。是非觀、義利觀的錯位,讓周介銘“心安理得”了一時,卻在日后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辦案人員介紹,2008至2014年間,鄧偉朝多次向周介銘行賄共計190余萬元。除了替鄧偉朝的生意出面打招呼,周介銘還利用職務便利在學生招錄、學校工程承攬方面為其大開方便之門。
從被“圍獵”到被綁架,陷阱難填終遭實名舉報
像許多甘于被“圍獵”的領導干部一樣,周介銘自認為其與鄧偉朝的往來人不知鬼不覺。直到事情無可挽回時,他才意識到,所謂的朋友只是看中了他手中的權力和職務影響。
2015年,鄧偉朝生意出現危機,欠下巨額外債。急需用錢的他,產生向周介銘要回賄款的想法。不久前還是交往密切的“好兄弟”,現在突然反咬一口,讓周介銘始料未及。最初接到鄧偉朝要求打款的電話,周介銘十分憤怒并明確拒絕,但鄧偉朝卻威脅要實名舉報。周介銘想過向組織坦白,但是既擔心組織知曉自己與鄧偉朝的不正當經濟往來,又十分恐懼被組織調查后身敗名裂,即使意識到這是敲詐行為,也沒有向組織報告,更沒有向公安機關報案,一心想著滿足鄧偉朝的要求后盡快息事寧人。
這一錯誤選擇,讓周介銘陷入被敲詐的泥沼中難以自拔,開啟了日日驚悚、夜夜夢魘的生活模式。2017年3月16日,鄧偉朝謊稱唐勇被審查調查,自己公司同樣涉案,公司賬目中11.5萬元款項牽涉到周介銘,要他將此款退回。當晚,周介銘借已故父親之名,分3次將11.5萬元轉給鄧偉朝。沒想到,這些轉賬記錄讓鄧偉朝又多了一個用以要挾的把柄。
抓住周介銘懼怕調查的軟肋后,鄧偉朝變本加厲,不斷抬高要價。20萬、50萬、100萬……為了拿到更多的錢,他曾在網上發帖,揭露周介銘“借已故父親之名受賄后退贓”,隨后又將舉報材料以“大字報”的方式張貼在川師大校門口,周介銘萬般無奈,只得傾其所有不斷向鄧偉朝打款。
然而,鄧偉朝的要求卻像個無底洞,周介銘即使掏空了家中多年的積蓄,也無法阻止其繼續獅子大開口。痛苦又無奈的他將希望寄托于手中的權力,徹底走向扭曲變質。辦案人員稱,2017年3月至9月的短短7個月間,周介銘總共打給鄧偉朝1800多萬元。在校任職期間,他利用高校一把手職務和學術權威地位,在學校大搞“一言堂”,嚴重違反“三重一大”議事規則,以權謀私。而在受到鄧偉朝敲詐勒索威脅之后,周介銘瘋狂斂財的頻率更是不斷增加,其所有收受的財物最后幾乎全部送給了鄧偉朝。
2017年6月,鄧偉朝最后一次給周介銘打電話,索要5000萬元,并稱“給錢就移民國外不再打擾,不給就實名向紀委舉報”。走投無路的周介銘實在拿不出這筆巨款了。誤以為周介銘“不買賬”,鄧偉朝心一橫,撥通了四川省紀委監委的信訪舉報電話。
2018年11月,因嚴重違紀違法問題,四川省紀委監委予以周介銘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將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而鄧偉朝也沒能逃脫法律的制裁,2019年11月28日,成都市錦江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鄧偉朝因犯行賄罪、敲詐勒索罪,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6年,并處罰金200萬元。
編輯點評
領導干部權力越大,覬覦權力的人就越多,遭到“圍獵”的可能性就越高?;垩圩R友、交往慎初尤為關鍵。周介銘交友不慎,與不法商人勾肩搭背,是其人生悲劇的開始。更為可悲的是,在遭遇敲詐后,周介銘沒有選擇如實向組織說明問題,反而抱著僥幸心理,幻想盡快填滿鄧偉朝挖下的深坑,一而再再而三地掩蓋錯誤。殊不知,欲蓋彌彰、以錯補錯的種種做法,只會落得錯上加錯,最終親手將自己推向不能自拔的深淵。對每一名黨員來說,對組織坦誠是基本的政治品格,只有強化組織意識,相信組織、依靠組織,犯了錯誤及時知錯、積極認錯,主動向組織交代,才能為自己尋得一條正確的出路。